在那之後,查爾斯曾一次又一次地回想當時的情景,而他總覺得那張臉就像是一根穿透一切的長矛;他所指的自然不單只是那副容貌,而是它所造成的效果。在那短暫的一瞬間,他就像是一名不公不義的敵人,感到自己被一眼看穿,並忍不住自慚形穢。 那個女人什麼也沒說。她最多只回頭望了兩、三秒的時間,接著就重新轉過頭去,癡癡地望著南方。蒂娜扯了扯查爾斯的衣袖,於是他聳聳肩,對她微微一笑,開始掉過頭去。 在來木鎮碼頭與艾克斯茅斯之間,有一條通往西方的六哩長道路,此處可算是英格蘭南部最奇特的濱海風光之一。那些阡陌縱橫,有如棋盤格似的碧綠與紅褐色耕地在這裡突然中斷,帶著一種不守紀律的歡樂姿態,闖入一片樹林與灌木叢交織成的黑暗大地。若是在這裡步行的話,就會發現這片看來不足為觀的荒野,竟是出乎意料地廣袤無邊。 下崖十分陡峭,而這片土地其實只是古老垂直岩壁遭受侵蝕之後,所形成的一道斜坡。在這裡,平坦的土地就跟遊客一般稀少。但陡峭的坡度使地勢略微傾斜,反而讓植物得以向陽生長;此外,造成此地水土流失的無數泉水,也提供了豐沛的水源,就這樣在因緣際會之下,這個地區竟然成為植物學上的奇葩──這裡有著野生楊梅、冬青,以及其他一些英國罕見的樹種;這裡的梣木與山毛櫸長得格外高大,峽谷中爬滿了茂盛的常春藤與野生鐵線蓮,還有足足有七、八呎高的蕨類植物,而花朵也比其他地區早一個月盛開。當查爾斯在一八六七年三月二十九日,沿著冰黑灣(Pinhay Bay)沿岸的小徑爬上山時,他所踏入的就是這樣一個地方,一個英國的伊甸園;而當地人把這裡的東半部命名為陶器野。 查爾斯試著去認真打量周遭的環境,但他這時正好站在一道小坡上,眼前的美景,周遭的大自然聲響,空氣中的花草香,以及這整個蓬勃萌芽生長,未經污染的原始荒野,令他不禁感到心醉神迷,他周圍的土地上點綴著金黃色與淡黃色的白屈菜與櫻草花,兩旁開滿了潔白無暇的黑刺李花。接骨木樹叢的碧綠濃蔭,覆蓋住苔癬遍佈的溪畔,岸邊長著一簇簇的麝香薔薇與酢醬草,這是英國最嬌美動人的春花。他望著斜坡上方,看到秋牡丹的白色花朵,後方還襯著一片深綠色的野風信子葉片。遠方有隻啄木鳥在咚咚咚地敲擊樹幹,幾隻紅腹灰雀輕聲啁啾著飛過他的頭頂,一群剛飛過來的的囂(必鳥)與柳鶯,在每叢灌木與每根樹梢上宛轉鳴唱。他轉過頭來,望著那片在下方遠處拍擊沿岸的蔚藍海洋,整片來木灣一覽無遺地呈現在他眼前,懸崖峭壁越行越遠,規模也逐漸縮減,最後沒入一望無際的土黃色切西海岸。海岸的盡頭遙遙與奇特的英國直布羅陀,也就是波特蘭角相接,宛如一道嵌在兩片碧藍天空中的纖細灰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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