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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們再繼續往前走。而他直到那時才注意到,或者該說是意識到,站在科布堤盡頭的人影是一名女子。 『我的天啊,我本來還以為那是一個漁夫哩。但那不是一個女人嗎?』蒂娜瞇起眼睛──她有著一雙非常美麗的灰眼睛,可惜卻有近視,因此她只能看到一團黑影。 『她很年輕嗎?』 『太遠了,我看不出來。』 『但我可以猜出她是誰。那一定是可憐的悲劇。漁夫給她取了一個很難聽的名字。他們叫她法國中尉的……女人。』 『的確很難聽。所以她才會被大家排斥,只好整天待在那兒發愣囉?這引起了我的好奇心。那個法國中尉又是什麼人?』 『就是一個男人嘛,他們說她……她是在等他回來。』 『但是……難道沒有任何人關心她嗎?』 『她應該算是包特尼老夫人家的僕人吧。我從來沒在老夫人家看過她。但她確實是住在那兒。拜託我們往回走了好不好。我不想見到她。』 但他卻露出微笑。『她要是向妳撲過來話,我一定會保護妳的,證明我還是有一些微不足道的騎士風度。來吧。』 於是他們又繼續前進,走向那個站在繫纜樁邊的人影。這時她已脫掉小軟帽,握在手中;她的頭髮緊緊攏向腦後,塞進黑外套衣領──這件外套相當古怪,在過去四十年中從未流行過類似的女裝款式,看來反倒像是男人的騎士服。她也沒穿附上襯裙架的大篷裙,但這並不代表她跟得上最新潮的倫敦時尚品味,只純粹是因為不修邊幅。查爾斯故意扯起嗓門,說了幾句無意義的客套話,好提醒她有人到來,但她並沒有回頭。他們兩人一路走到可以看到她側面的地方,但她的雙眼卻依然怔怔地盯著地平線的盡頭。一陣劇烈的狂風吹過,查爾斯連忙伸手攬住蒂娜的腰,免得她被風吹倒,而那名女子也把繫纜柱攀得更緊。這時查爾斯突然頂著狂風往前踏了一步,他自己也不太明白為什麼要這麼做,或許是想要在蒂娜面前逞男子氣概吧。 『女士,妳站在這兒,我們忍不住要擔心妳的安危。要是風再猛一些──』 她轉過頭來望著他──查爾斯感到她的目光彷彿穿透了他的身體。在他們初次碰面之後,令查爾斯一見難忘的,並不是那張面龐上任何明確的五官線條,而是他原先沒料到會看到的一切特質;因為在當時那個年代,人們所偏愛的女性美總是傾向於端莊、柔順與羞怯。就在這一瞥之下,查爾斯立刻感覺到自己似乎闖入了禁地,彷彿科布堤並不是古老來木自治區的一部分,而是屬於那張面孔的私人領域。那並不是一張漂亮的臉,遠不及蒂娜美貌。不論是以任何時代的標準或是審美觀來評斷,那都絕對不能算是一張美麗的臉。但那是一張令人難忘的面龐,一張悲劇性的面龐。那張面龐上所湧出的悲傷,就如林中湧出的清泉一般,是那麼純粹、自然,而又難以遏止。那裡找不到任何矯揉造作、虛妄偽善、歇斯底里,或是偽裝的面具;最重要的是,那裡完全看不出一絲瘋狂的跡象。真正的瘋狂反而是來自於周遭空蕩蕩的海洋,空蕩蕩的地平線,使得這股巨大的悲傷竟然找不出任何緣由;就好像清泉本身雖是正常無比,但若是自沙漠湧出,那就顯得怪誕異常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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